我敬愛的父親竟然走了！我奉養他十八年，他一直就在身邊，從來沒有想過我竟然要從北 京趕回美國奔喪。臨行之前，還拉拉父親的手，聽他最後的一句囑咐，『平平安安的去， 平平安安的回來。』原以為只是幾天的告別，如今卻是生死兩隔。若不是因著我們天父恩 典的緣故，知道還要再見父親，這一生的遺憾是永無消解之日的了。 父親終於走完了地上的路，回到了他恩主的懷抱。就像大衛服事了他那一個世代的人，就 睡了，父親也服事了這一個世代的人，就睡了。身為望族家中的獨子，父親身上帶著全家 的期望和祝福，若在太平盛世，原可平穩地享受他的一生，卻為了捍衛他所熱愛的家園， 為了他所憐恤的同胞，毅然地告別了爹娘，投入了軍旅。報國四十年，轉戰大江南北，與 妻小聚少離多，餐風宿露，與槍砲子彈為伍，為的是服事這一世代的人，服事他的國家， 服事他的長官，服事他的部屬，服事這一群甚至不知道他正在服事著他們的人。父親一生 為人清廉，手中卻總似多剩一些，留下來使他能慷慨施捨；父親辦事精練，條理分明，心 中卻總存一分天真，使他能蹲下來，撫弄貓狗小動物。他自我要求嚴謹，本性中卻總存一 份寬厚，對待不及他的人。還記得幼年時，聽見父親怎樣被稱為軍隊中傳道的師長，父親 阿，我今天膽敢站在臺上傳講基督的福音，在學校中儘量作為傳道的教授，豈不是又因是 看見您怎樣服事您的神所立下的榜樣呢？您對教會有諸多的失望和感慨，幾次難過得不想 再回去。卻為了服事母親，怕她眼瞎認不了路，認不了人；又為了服事我這個兒子，知道 他受了委曲，不願再在這個教會侍奉，就代我服事了母親，扶著母親，勉強自己回去。您 管不了教會的事了，就每天用讀經來服事神，用禱告來服事人。多少次，我經過您的書房， 聽見您讀聖經給母親聽的聲音。天父必然是看您服事了這個世代的人，已經夠了。就召您 回去，到天家去服事祂了。父親阿，等我有一天也去天家時，請您繼續教我來如何在天上 服事您的神，好嗎？ 從北京打電話問候母親，不禁哭了出來。原以為自己知道這一天總會來，心已預備好了。 終究來的太突然了。母親在電話安慰我說，《不哭，爸爸前晚臨睡前還為你禱告，平平安 安的回來。》父親阿，兒平平安安的回來了，您卻平平安安的走了。您走的真是平安阿！ 您身體有病，不許醫生動刀，牙咬不動了，不肯去拔牙，為得是您那固執的《身體髮膚， 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天父必是如此疼愛您，就順著您的固執成全了您。讓您無痛無傷， 全身而退，平平安安的接您走了。老爸，以諾與神同行，走著，走著，神就把他接走了； 您心中又跟神有甚麼約定，怎麼您坐在那，坐著，坐著，就走了？ 臨去北京之前，父親含著淚托付我抽空前往北京市郊八寶山探望祖母的墓，他原是個孝子， 卻不能盡孝，這是他一生的心事。我趕往八寶山，怎會料想到竟是向從未謀面的老人家說， 《奶奶，您所愛的隅兒，我的父親，要我回來告訴您，他回來陪您作伴了。》回身撈起墓 旁的一掬土，千山萬水，把葬奶奶的土帶了些回來，與父親同葬。父親阿，您真是蒙福的， 上帝差您的幼子遠行，因為祂深知您的心事，為要有人從奶奶睡的土上，帶一些回來與您 同睡。父親阿，這是孩兒最後一次向您盡孝了。父親阿，您看，天父真是疼愛您阿！ 多年前，您曾誇讚甄湖說，『一切都託你照顧了。』您的媳婦因此把這託付熟記在心。三 月廿九日凌晨您走的時候，聖、靈、光、照四兒都不在身旁，只有照顧您十八年的甄湖媳 陪您走完最後一程。父親阿，看來，好像神又照您的心願，就讓甄湖媳送您了。我曾說， 我要用這雙手親自闔上您的眼睛，卻懊惱為何偏偏在這時去了北京。扶著奶奶的墓碑，摸 著上面您刻的字，痛哭之餘，才明白過來，在這有您鐘愛的媳婦送您，在那有您這最愛的 幼子，就在同一天，在萬里的彼岸，親口，親口，告訴您最想念的奶奶，說，《爸去看您 了。》就像奶奶病死街頭時，喊著您的名字，說多麼想看您！今天，您臨去之時，我親自 傳信，告訴她老人家，爸去看她了。這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我家有幸，蒙神憐憫，神 就是按您的心願成就了。若是父神的本意本是如此，叫我當個萬里傳信的，叫我及時帶來 了奶奶墳頭和墳底的黃土，為您安葬用的；若是如此真使您安心了。那麼，雖然我痛心未 能親自送您，但老爸，我相信您會算我親手闔上您的眼了。報告老爸！孩兒任務完成了。 我還要向您報告一點，孩兒取消了在北京大學和中國科學院的演講，但孩兒在那些素眛生 平，前來探慰這個他們以為不幸、苦命的孩兒的眾學者面前，用了更多超越原來演講的時 間來作這個見證；孩兒也在表姐、表叔、表姑前，代您傳了要他們信耶穌的心意。聽到的 人，無一不嘖嘖稱奇。異口同聲說到，這樣一個信神、愛神的人，他的神也真是賜福于他， 這人是有福的。 老爸，好久沒和您說笑了。就用這樣的話逗逗您吧！老將軍，您不愧是位能妙算兵機，布 局如棋的老薑，喔，不，我是說老將。您最後這場的臨別之役打的真是高明！真是漂亮！ 好像您調兵遣將，運籌帷幄，配諸天時、地利、人和，此彼雖有萬里之遙，神卻使您能同 時用兵，向眾信徒、向外邦人，向這世界，作這勝利的宣告，『看哪，信靠耶和華的人， 必要這樣蒙福！』老爸，我真的不相信，除您之外，神還能再用誰打這麼漂亮的一場仗。 我明白您怎麼坐著走了，您必原是蟠坐虎帳，要看這場戰役如何展開，天父對您說，《孩 子，上來吧！到高處來看，會看的更清楚。看我怎樣成就你的心願。》於是，您就去了。 那裡真是美好，於是您就決定不回來了。老將軍，我向您致敬；但老爸，我更愛您。我們 天家見。 2002年03月29日夜，為父守靈於北京勺園，初稿。 2002年04月01日，為父奔喪於太平洋上空，再稿。 天照兒，甄湖媳，泣血，再泣血。